【숩준/彬竣-嚮哨】失落餘燼(3)

崔然竣猛然驚醒過來，他左右張望了一會，發現自己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空間裡，他能看見的只有發著光的自己，他低著頭望著自己的手指關節，接著往前踏出一步，踩到地板的實感瞬間讓他放心不少，一直向前走了很久但什麼也看不見，他彷彿被關在了一個空無一物的漆黑盒子裡，而他以為他在前行實際上卻只是在原地踏步而已，漫無目的地行走時間越長他就越感到沉重，終於他承受不了的停下了腳步，獨自一人處在黑暗的空間裡太久曾經感受過的無力感又襲向他。

哨兵的課程裡有一項是對黑暗的訓練，他們會把哨兵獨自一個人丟到密閉又黑暗的房間裡面並開始計時，計算你能在那個房間裡面忍耐多久才會開始出現神遊反應，崔然竣差一點就因為這個訓練而失去神智，連專業的嚮導老師都帶不回他，最後他是聽到姜太顯的聲音才自己靠著意志力清醒過來的。

黑暗之中他無助的蹲下身來將自己縮抱成一團，果然沒有嚮導的話哨兵就什麼也做不到了，不受人幫助果然是不行的嗎？偏偏他又不是完美的黑暗哨兵，他令大家感到失望了吧？所有人對他的期待他全都沒有做到，他不會忘記導師們看著他感到遺憾的眼神，他多希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脆弱就好，他遲疑著不跟姜太顯告白讓他當自己的嚮導不也是因為他其實並不想依賴他人，他一點都不想把自己的脆弱完全展現在某個人眼前，即使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也一樣。

呼吸慢慢地變得急促而窒息，但不斷的有一股好聞的味道在鼻間繚繞，那氣味離他十分遙遠，他必須努力的呼吸才能夠聞到，他摸著黑跪在地上往前趴，他想尋找味道的源頭，渴望讓這個味道完整的包圍自己，好讓自己能夠輕鬆一些。

最後他摸到了一件外套，清爽又甜蜜的薄荷味讓他緊緊地將那件外套抱在懷中，在觸摸到那件外套之後四周開始有了光，那道微弱的光蔓延開來，他終於脫離了黑暗。

 

「然竣哥！然竣哥！」

 

用力的吐出一口氣，崔然竣再度驚醒過來，斗大的汗水從他額上滑落，滴在他懷裡抱著的那件外套上，他眨著眼睛恍惚的看著四周，他認出這裡是塔裡的恢復室，他只來過一次卻印象深刻，因為對自己要求完美的他甚少失敗，但只要待在這裡就象徵著他的失敗。

忽然他的手被握住了，姜太顯蹲下身來湊近跪在地板上的崔然竣，從他清澈的眼睛裡看不出任何負面的情緒，只有滿滿的溫柔，他伸出手撥開了遮擋住他眼睛的劉海，用袖子仔細又輕柔的撫去他額上的汗水。

 

「然竣哥，你感覺怎麼樣了？」

 

聽到姜太顯的聲音，他向他伸出手擁抱住他，卻發現自己使不上力，但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肌肉一下子太過放鬆的關係，覺醒為哨兵以後他的身體總是緊繃的，最近因為結合熱的徵兆更是難受，早已習慣的壓力消失之後他反而感到無所適從，太過舒適也能讓他感到不安。

姜太顯只是靜靜地與他擁抱著，搭在他背上的手無聲的安撫著他，身為嚮導他此刻卻什麼也無法替崔然竣做，而他最痛苦的時刻尋找的不再是他，而是那件放在椅子上的外套，看著他被那件外套吸引無意識的爬到椅子邊抱住那件外套時，他就知道崔然竣需要的不再是他了。

 

「太顯，我好像變得奇怪了。」

崔然竣在他耳邊的話讓姜太顯將他微微拉開。

「然竣哥，很抱歉必須讓你回憶，但你還記得早上發生的事情嗎？」

 

崔然竣對著姜太顯眨著眼睛，他記得他與往常一樣在邊境出任務，但他感到自己渾身不對勁，後來他就從樹上摔落，然後聞到了一股熟悉卻陌生的甜膩薄荷味，那股味道的主人接近了他，他想逃卻被那雙猶如狼一般的大掌抓了回來，那個人幽黑卻真摯的眼睛注視著他，他告訴他───

 

『逃開我你就會死在這裡。』

『然竣哥，身為嚮導我必須疏導你…』

『對不起。』

 

痛苦夾帶著歡愉的眼淚使他的瞳孔變得模糊了，但他還記得那個人充滿歉意的表情。

意識到自己懷裡的外套就是崔秀彬的，從黑暗裡拯救他的氣味也來自於他，崔然竣皺著眉頭將外套扔開來，拼命忍耐著不把外套再度抓回來，他轉而緊緊拉住姜太顯的手。

 

「太顯，這真的是一場意外，我跟崔秀彬……」

「然竣哥，我知道的。」

崔然竣委屈不已的低下頭，姜太顯只是望著他笑了笑。

「但他終究還是拯救了你，否則你應該已經死在戰場上了，你得好好跟他道謝才行。」

崔然竣抬起頭不服的嘟起嘴來。「但偏偏是他，你也知道我跟他就是不合，我也很抗拒讓他救我的。」

「我們嚮導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哨兵死去的，那對我們的精神損傷會非常大。」

「所以那傢伙也只是因為本能才救我的，我們都不是自願的，總之我就是不想跟他道謝！」

「不過，以後你都得跟他一起行動了，否則你的精神會非常不穩，你們只進行了肉體結合梳理的效果也只是暫時的，你隨時都會有再起結合熱的危險，然竣哥，你還是考慮讓他當你的嚮導，也與他做精神結合吧，這樣對你會比較好。」

崔然竣倔強的撇過頭。「與他肉體結合已經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失誤了，我絕對不會跟他做精神結合的！」

要是他們真的做了精神結合被百分百綁定，他們就沒有分開的可能了，如果只是肉體的綁定，也許靠吃藥在日常生活中他還是可以脫離他的，在精神上他一點也不想被他控制住，也不想依賴他。

 

「對了，我明明就有吃藥，為什麼沒有效果，而且我還全身無力無法反抗，這應該不是結合熱的症狀吧？」

姜太顯搖搖頭。「這個我也不知道，你的藥已經被導師們拿去檢驗了，但導師們說你的藥看起來沒有異常，也許跟你的體質有關？」

崔然竣皺起眉頭。「可是我最自豪的就是我健康檢查數值一向很好很健康耶，怎麼可能會是我的問題。」

崔然竣抱怨著備感委屈的表情讓姜太顯笑了，他依然還是那個他熟悉的有些孩子氣的哥哥，也代表他的精神也漸漸在恢復正常。

 

只是因為那件外套的氣味就能恢復崔然竣的精神，也許他們根本是契合的只是他們絲毫沒有發現罷了。

 

「不過，太顯…」

崔然竣突然怯生生地伸出手拉住了姜太顯的衣尾。

「怎麼了？」

「你……會去找別的哨兵做結合嗎？」

崔然竣低下頭，他從小就認識姜太顯了，他們無話不說也是彼此的後盾，當他知道他們分別是哨兵跟嚮導時，他對彼此的綁定就沒有任何懷疑，從姜太顯對他的反應看來，他應該也是喜歡自己願意成為他的嚮導的，只是如今他已經沒有辦法成為姜太顯的哨兵了，他勢必得去找別的哨兵，姜太顯會被其他人搶走，往後他的身邊不再會有他的位置而是被另一個陌生人取代，不甘心的失落感湧上，但他此刻卻連最基本的告白都無法對他說。

姜太顯嬌小溫暖的手再度覆上他的手背，崔然竣抬起頭看著依然平靜溫柔的姜太顯，其實他知道他特別的包容他，雖然自己年紀比他大，但默默的他也一直被姜太顯照顧著，如果是要找一個他能百分百依賴的人，應該也是姜太顯而不是那個討厭他的崔秀彬吧。

只要想起崔秀彬跟那場意外他就有滿滿的不甘心，想到自己還在他身下渴求著他更是悔恨不已。

 

「放心吧然竣哥，我不會去找別的哨兵的。」

 

姜太顯的話讓崔然竣心慌起來，他抬起頭看著他一派輕鬆的模樣。

「可是這樣你就必須一輩子吃藥了。」

姜太顯點點頭。「那就吃一輩子吧，如果這能讓你不那麼難過的話。」

內心一陣的暖意讓崔然竣眼眶微微泛紅了，除了家人以外，像姜太顯這樣真心為了他好的人可能再也沒有了。

 

「太顯，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姜太顯給了崔然竣一個擁抱，接著站起身。「你先在恢復室休息一下吧，我得去跟導師說你醒來了。」

在姜太顯放開手時，崔然竣將他拉了回來，真摯的看著他。

「太顯，我會找尋可以解除綁定的方法的。」

姜太顯望著崔然竣悄悄地嘆了口氣。

「我其實無所謂的，我只希望然竣哥你能幸福就好了。」

崔然竣看著姜太顯的笑容微微點頭，最終還是將手放開了。

 

其實他知道的，解除綁定的方法就是讓崔秀彬消失吧，雖然這也會讓自己承受極大的痛苦，但為了姜太顯這方法也不是完全不可行的。

 

崔然竣下意識的想去摸戴在手腕上的手鍊，一摸才發現手鍊已經不見了，他一瞬間的心慌，在恢復室裡尋找了一會也沒找到，他猜想可能掉在戰場上了吧。

不只是姜太顯，就連姜太顯給的手練他都遺失了，回過神發現自己又抓住了那件總是散發著薄荷氣味的外套時更是氣悶到不行，上天為什麼這樣對待他呢？

只是，就像姜太顯說的，他畢竟還是拯救了他，明天還是找個時間去找崔秀彬吧，外套也是要還給他的，況且，事情變成這樣他們都不是自願的，崔秀彬也許也會感到後悔，他也同樣希望他能夠從他的生命裡消失吧。